第一章 快到约定咖啡馆的时候，艾真莉叫停了出租车，她站在街上看着人来人往，心里一阵恍惚。她试图回忆从前，但什么也想不起来，连带着对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也不认识了。 大地已经有了春的迹象，“昨天还是冬天呢。”她嘀咕一声，抬头看着露出嫩芽的柳树，想着身为草木真好，换个季就可以换一世，来来回回地折腾，终能活到明白的时候，不像人，只有此生，稀里糊涂到尘间遭一回罪。 她是高兴不起来了，早起胸口便堵得厉害，头脑乱窜着一股憋闷的怒气，忽然间围绕着她的挫败全都具象了，放大了，她没有朋友、没有事业，家庭也不正常，像被人在大街上扒光似的，“总之是完蛋了。”她想，到了这个年纪她居然想有个孩子了。 上午她约了李仲晋，这会儿又觉得没有同他见面的必要，他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永远是一副就事论事的姿态。可又能找谁呢，难道还有别的能说心里话的人选吗？陈姨也走了，再次意识到这一点，她悲从中来，竟然在大街上掉起了泪。 一个提编织袋的中年男人立在不远处，上下打量她，她吓得赶忙朝公园走去。这是怎么了，今天是怎么了？方方面面都让她感到狼狈。因为周坡吗，是的，她想，就是这个名字击碎了她聊以自慰的心理建设。可她分明已经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那都是多久远的事情了，她九岁，然后到十三岁，她还不懂事，喜欢跟他待在一块，即使他冒犯了她，她也原谅他了，但那能说明什么！他同她小时候的玩具没什么两样，后来玩具丢了，就是这样。大家都当他死了，她也着实伤心过一阵子，现在他却跳出来又死了一次，她简直不敢想象那张跟她丈夫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是死的，好像活着的这个也跟着阴森起来。出门前，周翀问她是不是还对他心存念想，她呢，不知道是出于怨恨还是赌气，又或者仅仅是为了痛快，竟然没有否认，她说：“我失去了所有。”她停在那里，等着他有个温暖的举动，她认为这算是示弱了，反正她是不擅长说软话的，但是他很显然没有察觉到这一层。他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