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夜晚
林西拿
一
父亲投资失了手,我们不得不搬往郊区,作为暂时的住所。到达已是傍晚,房子就在眼前的山坡,因为入了冬,天很暗,远远望去,竟是个很像样的城堡。脚下有石子的起伏,我跑太快,跌了一跤,看不清是否流了血,也不敢用手指确认,就先不理会。大人们忙碌地搬东西,我还小,无事可干,只好盯着眼前的萤火虫。他们结伴出游,抖动着前进,逐渐没入远处的黑暗。我望向那黑暗,不料深处传来一声狗叫,叫声很兴奋,却很快变为断续的呜咽,分不清是在为我接风,还是在对夜空倾诉心事。
这是十五年前,南方的路边都还是疯长的草,和如今的整齐面貌是两种光景。我怀念那个时阵,中国到处暗流涌动,人们也欣欣向荣,准备着迈入更生动的下一阶段。我在眼前的城堡住了六七年,离开时,也是晚上,四下很安静,没有狗的叫唤声,也不见萤火虫的舞蹈。狗或许早已被宰了,萤火虫八成躲进了深山,不肯再见人类。
那六七年间,周围的景观发生了剧烈改变,当下我从未发觉,只有现在努力回想,才能逐一细数过来。首先是烟囱的耸立。外资工厂遍地开,烟囱也随之而来,形状各有差异,但都很称职,终日向天空缓缓吐出奶白色的气体,若是天气好,配上蓝天,的确是一幅意境深远的画。工厂带来了工人,工人们需要住处,村庄的人们利用仅有的土地,争相建起楼。于是村庄里回荡起敲打的声音,这边未完,那边又起,声音清澈,但又寂寞,如固执的和尚们在各自诵经。从村庄往外走,就来到公路,路上从未间断的,是满载泥沙的土方车。它们不知从何处来的,也不知到何处去,离开时轰鸣而过,总不忘要扬起漫天的黄色尘埃。
黄色几乎是记忆的颜色了,我在这尘埃中,还可以望见当年清凉的模样。他正在路边,扶着亮紫色的破单车,等待土方车驶过。尘埃终于散去,他骑过马路,穿过草丛,向城堡的方向飞驰而来。在夕阳下,在令人伤感的光线中,他骑得飞快,骑得心急火燎。他冲上山坡,历经一阵颠簸,最终停在我的面前。这就是我同他的第一次见面。
妈妈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