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野

兔草
九九年春天,我舅砍人进了局子,我妈带我穿过西答街去尽头医院看伤者,那天恰好是礼拜六,教堂里传出诵经声,我妈给我停了美术班的课,说家里交不起学费了,我说那好,反正我也不想学了。西答街这地方挺怪,往北走是寺庙,往南走是教堂,东边还斜躺着一座医院,西边则是一所学校。这条街卡在中间,如喉管里的鱼刺,但这根鱼刺不简单,在它细小骨骼上,数百家小店沿街铺开,如一副小型清明上河图。 我家属于典型工人家庭,外公外婆在厂里,爷爷奶奶在厂里,当然,毫无疑问,爸爸妈妈也在厂里。九九年时,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已经退休,侥幸逃过一劫,但我父母运气不好,丢了工作,拿了买断钱,被遣散回家,我成了双下岗职工的孩子,生活卡在风雨飘扬边缘,来点事都能把我家这颗空心大树压垮。 首先在树里闹不安宁的是舅舅,他幼学散打,喜踢足球,第一志愿是做武林高手,第二志愿是做足球明星,但两样都没做成,被外公送进了泵厂经营科,经营科是这样一个地方,你必须能说会道,能唬会编,否则就只能拿死工资,舅舅讷于言语,不会做人,业绩极差,闲来无事时就喜欢和人比掰弯或台球,他几乎每把都赢,俨然王者。 可能是觉得在经营科玩的还不过瘾,他没事就要跑到西答街去晃悠,是游戏机室与台球厅及舞厅里的熟客,也就是在这几个地方,他终于棋逢敌手,认识了一个叫马觉学的人,马觉学小他两岁,身材高大,五官深邃,外号美国佬,马觉学有个女友,一头长波浪卷发,长得像香港明星,我舅舅很快被美国佬女友所吸引,酝酿挖马的墙角,马知道此事后,格外生气,决定和我舅舅决斗,两人挑了个黄道吉日,决定以比武来决胜负。决斗当日,马觉学发了高烧,早晨还流出鼻血,但他并没有将此事挑明,而是硬撑来到战场,战场选在西答街一处废弃小洋楼内,据说这栋小洋楼在民国时由特务机关所占据,如今已俨然成了鬼楼。在荒草旧墙边,舅舅迎来了虚弱带病的马觉学,马在比试中很快落到下风,但他嘴不干净,为逞一时痛快不断用言语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