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热岛

东来
给悲剧的幸存者,溺水又上岸的人 a “想去看雪。” 坐在黑色礁石上,裴裴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猴猴知道她厌倦了岛上的一切。 落日飞速地滑入海底,风平浪静,绯红的霞慢慢褪色。她们静静坐着,等待夜色完全降临,内心翻滚着一股子无由来的热,身体无法动弹,腥咸的海风吹着她们的面颊,裴裴的头发长长地飘着,额头光光的,湿润的眼睛映照着灰蓝的天,云逐渐沉下去,海是无尽。 雪是什么样子,没出过热岛的人不会明白。明白,不是说看过照片或电视,知道雪长什么样子就可以,而是真正去到北地,眼与身真正地掉进雪里,呼吸,手指、脸和肺都被白色的冷刺痛了,一片片大如纸屑的雪慢吞吞飘落,白色覆盖一切污浊,声音、味道和色彩都被吸走,然而远处如有狗吠,听来又很分明。又冷,又干,又静——裴裴想象中的雪。 热岛出产香蕉和椰子,自然与雪无缘,即便到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气温也不会低于十五摄氏度,穿件薄外套就扛过去。清凉的日子短得惊人,长则半月,短则一周,然后又滑入没有尽头的盛夏。学习地理时,她们知道了中国最北处名叫“漠河”,冬季漫长,气温最低可以到达零下四十度,天寒地冻,一片雪白。书本里选了一张漠河的照片做插图,很厚的雪盖在木头屋顶上,窗户里透出黄色暖光,天空中还游荡着几丝蓝绿色的极光,裴裴将那张插图剪下来,贴在床头,日日瞻仰。看雪的念头从哪颗种子里长出来,她认真回想过,总是摸不准,兴许是课文里的一句话,又兴许是电视里无意看过的画面,反正越到后面,越觉得无解,只是一味地想,进而厌倦了热岛。 猴猴的阿爸曾经离开过热岛,在湖北修水坝,待了四年,第三年的冬天下了一场大雪,平地积雪一人之高,惊呆了热带人,不知雪是这样大的东西,他到现在都会在吃饭时做谈资。那时,他留下一张照片,穿着宽大不合身的军大衣,脸冻得黑红,直挺挺地躺在雪地里,雪陷进去,仿佛刚刚弹出来的松软棉絮,温柔地裹住他。照片的塑封已经脱胶,里面的照片颜色掉了一半,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