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4051 父亲： 见字如晤。 后来的某一天，我独自驱车前往西宁，在拥挤的公路上碰见一个徒步的裸男，身形轮廓极像我未来所认识的某个人，或许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也不一定。但因为他那被乱发遮盖的脸同时又隐在一帘薄雾中，受后面车流的催促，我又不敢停车追问，我们就这样擦肩而过。 他信步穿越逃难的车流，逐渐变小的背影很快地隐去，像一只鸟穿过一片云。很奇怪，我能想象到他瘦削的脸部轮廓，他脸上平静的表情，还有从他嘴里能吐出的言辞，包括他低沉的声线，但我始终想不起我们在何时、何地见过面。 可能刚刚所见的只是我的幻觉，他并不存在，我虚构了一个存在于我生命里的人物，我虚构了全部的他，在我脑海里，他几乎和一个真正的人没什么两样，恍惚中，我相信了他的存在。 但我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跟我说，他快到美国西海岸了，但那边已经着火了，投燃烧弹的直升机在他们头顶嗡嗡响。他们的车辆停下来，许多人走到外面，有些人呆站着，有些人坐在地上哭泣，有些人跑步，投入火里。而他只是坐在车顶，观赏公路尽头的火焰，他常梦到燃烧的平原，现如今倒看得真切了。天空被熊熊烈焰燎开了一个洞，他注视着那通往宇宙深处的洞，依稀看到了他的妈妈、他的三舅和他的数学老师，三张脸先是依次淡入、淡出，后来呈三角排列，顺时针转动起来，三张脸拆解、交织、重构，从原本的不完美、不规则，逐渐变为万花筒里对称、规则的绮丽图像。他相信这一刻，是上天在作弄他，他恨他的妈妈、三舅和数学老师，如果这是他临死前看到最后的景观，那他一定是上帝的弃民。 我说我也看到了公路尽头的火光，不，那不是火光，是白日的余烬，是在乌云的缝隙中透出来橘红色的光点。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光点渐渐熄灭，归于黯淡。公路上站满了看日落的人，这是我最喜欢看到的场景，我喜欢大家都在一起，也喜欢他们把头抬得高高的，他们已经很久没这样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都只低着头，看着手上一方微弱的光。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