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渡海而来

陈齐云
一 夏天,母亲死了。在接到电话之后,我决定买一艘船。水和水是相通的,从这里的河口顺流而下,往南,再往南,就是入海口。 母亲的死,我并没有太多哀伤。小姨几乎是哭着报完死讯的:那天下雨,母亲穿过门前的路口,像每一个早起买菜的清晨,一辆货车从拐角出来,径直撞向她的身体。我没有具体询问细节,这于事无补。小姨还想问些什么,我直接告诉她我不会回去参加葬礼。她并没有意外,似乎早就接受了我是这么一个人。母亲对我唯一的要求是我不能比她更早地死去,现在我终于自由了。我只想尽快买一艘船,从这里一直往南开,在人生的最后时刻看一眼入海口的那片沙滩。结束生命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漂流入海再被浪花吞噬,是我能想过的最好的方式。 我唯一挂念的,是那只失眠的小象。 它刚出生不久就发了高烧,兽医发现的时候,小象的左眼已经看不见了。跟它同一批出生的象已经开始生育,而它唯一生长的却只有耳朵,身体还保持着一岁的样子。我刚来的时候那些人叫它欢欢。欢欢袭击了一次饲养员,就没有人愿意理它了。我调到夜班工作,巡逻到象馆的时候,总能看到它站立在角落的水池边,把前腿搭在池沿,扑扇着那对与身体不相称的耳朵,用鼻子卷起水,一遍一遍地洒向自己的身体。那只小象是我这些年唯一的慰藉,它认识我,看到我拿着手电走过象馆,就穿过一群沉睡的象,从另一头跑过来,晃悠着鼻子站在离我大约六七米的地方,也不叫唤,就只是目送我穿过象馆,消失在黑暗中。 动物园的经理打电话过来,我没有接。他挂掉之后发来一条短信,我匆匆看了一眼,关上手机拿出双肩包,开始整理行李。天渐渐黑下来,我很久没有在这个时候看窗外的路灯与树木。夏末的夜晚,闷热的气浪迟迟不退,织娘隐在树的枝丫里叫着,刚割过的草地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我从冰箱里拿出半瓶高粱酒,一大口下去,冰凉留在口中,灼热滚进胃里。天花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长出裂纹,这也是我以前没有发现的。 二 木船比照片看着要旧,船身上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