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杨辰
一
临近墓园关闭的时间,悼念的人相比白天少了很多,还在陆续离去。山中的傍晚,雾气自山顶向下蔓延,越过层层矗立的墓碑,像片缓缓飘落的白纱。当人群散尽,我们终于注意到那个男人,他站在那里,身上穿着件皱巴巴的棕色风衣,头发凌乱,能看出用力抓过的痕迹。他脸色苍白,眼睛却通红,时不时,他会拿起手中的金属酒瓶猛灌一口,他另一只手上有束白玫瑰,今天,已经不止一个人觉得奇怪,本该献给死者的鲜花,这人为何一直攥在手中不肯放下?
渐渐的,迷雾靠近,他面前的墓碑上,逝者照片表面凝结了一层细细的水滴,看不清楚了。他仰起头将酒一口喝尽,扔掉瓶子,伸手擦去水雾,露出一个金发的女子,这是他的妻子,他俯身将花放在盖板上。
“等着我。”他说,没有人听到。
他离开后,你来到他停留的地方,除了照片,你看到灰色碑板上的金色刻字,原来,他的妻子叫方倩,他叫严秋。在墓园开放的第一天,你行走于其中,不需多久,便会有令人惊讶的发现——所有墓碑形状都是相同的,简直像一批生产出来的。你的猜测很正确,事实确实如此,因为埋葬在这里的,全都是刚刚结束那场瘟疫的受害者。疫情的初期,只要是疑似病例,一律采取彻底隔离的治疗方法,不许探视,不知生死,如果有患者去世——通常确诊后距离这一步并不遥远,连尸体都是统一焚烧处理。为了安抚民众,疫情结束后,政府在城郊一座山上加盖了这个墓园,建成当天,每个失去亲人的家庭都收到了一张卡片和一束鲜花,卡片上写着逝者埋葬在第几墓道第几号位置,就像电影票上的座位号码,c排10号。从离开了医院,大多数人在今天又一次见到他们的亲人,非常时期,这已经算很仁慈了。
当然,总还是有人没办法看的超脱些,严秋总会想起妻子发病的那天晚上。那晚,她突然说有点不舒服,想回卧室休息,她安慰严秋,让他不必担心,自己大概只是太累了。没过一会儿,楼上传来一阵声响,听起来像是卧室的花瓶摔碎了。那个陶艺花瓶是严秋送给方倩的第一件正式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