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山有谷

崔君
海岸 我爸出来半年多了,我还没回过一次家。 接了我妈电话,她吞吞吐吐把事情说了,我心里明白,这次算躲不过去了。 请好一周假期,捡了几件衣服匆匆去赶飞机。阴云密布,坐上公交就开始下雪。到家三点多。我爸穿了一件灰色羽绒服,戴着买摩托车配的头盔,正在用废弃的细钢筋焊一个脸盆架。院子里的梧桐赤条条伸展枝干,上面站了一只低眉顺眼的母鸡。可能是我鞋底高的缘故,一眼看过去他小得很。焊条摆在台阶上,满地的工具和绝缘线,焊烟缭绕,火花耀眼。他摘了头盔,还留着劳改犯的发型,眼睛因为近视眯成一条缝,飘飘悠悠向我看过来。我说你这头盔能当防护面罩用吗。他说可以,一举好几得。我迈过切割机,拿过地上的草纸,上面用铅笔潦草地写了几个数字。我问没个草图啥的吗。我爸说,大差不离就行,怎么戴两个口罩,真那么严重了吗?我说现在说不准,防着点好。 伊丽莎白趴在沙发里睡觉,上次回家还是送猫。新房东不准养宠物,问了一圈朋友,无人帮忙,只能搭车给我妈送回来了。我说它叫伊丽莎白,我妈说这名字真难听,一脸煞白,不好养活。我说那叫小白吧,我妈说小白也不好,叫小脸吧。两年过去,它早已忘了我,看我回来,睁了睁眼又冷漠地睡了。 市区新建了机场,我爸连连慨叹交通的便利,他说之前到江北包工程那会儿要坐十几个小时火车,现在三个小时就到了,真是不得了。他弯腰替我拿行李,腰带上方露出一小截红色内裤的边缘,算了一下,才想起来今年是他四十八岁本命年。他像招待客人一样给我倒了杯水,但是烫得没法喝。 我妈情况复杂,人在医院住着。我俩谁都没提我妈那件事,甚至小心翼翼地绕开,当它没发生过一样。这也在情理之中,我们家从来都这样,没人具备沟通能力,何况是这么隐秘又难以启齿的事儿。 我打开水管洗了手,我爸指着屋里说,毛巾在椅背上搭着。屋里火炉马上要灭,旁边木箱中,照例有为了省炭堆在那儿的板栗壳子。我将口罩摘下来,提壶塞进炉里,又劈了几根玉米骨头,还是半天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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