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
[马来西亚] 贺淑芳
推荐序 近距离与远眺
张亦绚(作家)
贺淑芳的《十月》讲日本女人菊子十岁被卖到山打根,爱上从基隆去的牧师。时间是孙中山革命的年代。或许因为我留意过相关历史,小说让我惊艳无比。在“圣与非圣”“洁与不洁”中的梭巡,丝毫不做作,那真是功力—尽管小说可能有点晦涩。赖香吟早期偶也晦涩,我也不觉得不妥—有些东西就是晦涩保得住浓郁—有天突然就敞亮了,也有敞亮的好。过去的贺淑芳也并不掉入文艺腔,但还是保有不少书面语的特质。《蜕》令人感觉是巨大转折。以往只是内容的野性不羁,这下在语言上也放开了。活得不得了。有时甚至感觉到人物就在面前呵气,非常血肉之躯。
强烈的生命气息—使用这种热烫风格处理“历史”,颇有艺高人胆大的味道。因为原也可以走黄碧云《卢麒之死》的路,更冷眼旁观些—结果没有。两者各有所擅,黄的优异比较好懂,但我感觉贺淑芳在伦理上也做足了非凡功课—因为,不经深思熟虑,很难“纵身跃入”向来噤声、连研究也半空白的历史事件。写作者常问,对于真实历史事件,小说家到底何处可写?何处不可?我以为这没有铁律,但原则肯定是有的。
“‘五一三’是马来西亚历史的分水岭”—我读完《蜕》再回去看历史书,“五一三”并非完全没被提及,虽然有些只说“一九六九年的种族冲突”—但史书存在若干问题:有从反殖民或国家治理角度出发,只把该事件视为首相东姑·阿布都拉曼任内的污点,赞许之后“新经济政策”安抚了马来人。另有尽力逐日还原经过的,但作者似也感到官方资料太占比重,即使力求完备,也难“秉笔直书”。“五一三”事件后,马来西亚出现过明订禁止讨论的法律,对言论自由与学术研究,自有靳伤。二〇〇〇年后,都还有人因与官方观点不同而受罚。历史书都表示“五一三”有其严重性,但严重在哪,偶尔语焉不详。读过《蜕》我才懂,因为“华人移民”在这段历史中不怎么被当成记忆主体,也几乎不被赋予视角。—国家主义或民族主义不知道怎么思考移民,移民好像历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