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昔伤心树，重来少年人。 寒厅谁秣马，古井自生尘。 商略童时乐，微茫客岁春。 艰难曾足问，先后一沾巾。 再命承恩重，趋庭训敢忘？ 把书堪过目，学射自为郎。 手植今生柳，乌啼半夜霜。 江城正摇落，风雪两三行。 ——曹寅：《西园种柳述感》 第一章 织造曹家 冬日的夕阳落到枝条稀疏的柳树后面，红光均匀涂抹了东边的墙壁。风轻轻吹动柳枝，暗影便在墙壁上摇曳。几天前那场雪还没有化尽，因此看上去那白色与红色、与灰色的暗影铁黑的枝杈形成鲜明的对比。丝丝缕缕的云彩斜斜铺洒在天幕上，每片云的下面都抹了一层殷红。随着夕阳渐渐落下去，那层殷红也慢慢变成了绯红和淡红，此时万寿庵的飞檐就成了黑色剪影。 曹寅看着那群麻雀飞进万寿庵里便朝假山下面走去。他近来心绪颇不宁静。虽说衙门里公务繁忙，但曹寅还是喜欢到西园里来走走看看。几十年来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很熟悉。楝树婆娑。当年父亲栽下的一株楝树已经长成高大的树才。而曹寅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从那年扶父柩北归后这一离开就是七八年时间。有时候曹寅觉得时光过得真慢，有时候又觉得时光过得真快，仿佛眨眼间曹寅又回到这个地方。而在多年前曹宣不是还在北归的路上与他激烈争吵吗？那时他劝曹宣忍耐一些：不要因为没有得到功名而抱怨，与其生无谓的闲气不如把心思用在提高自己的品德修养上！可曹寅很明白他心里的失落和曹宣是一样的，他只是不说出来而已。曹寅不知道这种不满足究竟是什么？是功名吗？他明白自己不必像那些穷儒一样十年苦读才能博取功名；他自然也不是武将，可以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祖辈们积下的功劳使他不用担忧自己的仕途，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属于高高在上的那一部分，但在心底曹寅总有一种忧虑。 那年他从皇庄上回来已经是除夕，京城大街小巷都已经没了人影，家家户户都在燃放鞭炮，一种悲凉忽然涌上曹寅心头：荒寒的、痛彻心髓的。即便那年父亲仙逝他都没有这样的感觉。那时候他认为自己很可能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