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的第一人称

郑小驴
1 车子到了拉丁,前面就没路了。老康告诉我,越过那片丛林,河的对岸就是越南。那是我头回看到榕树,巨大的树冠遮盖了大半个天空,像片树林一样。四周寂静得让人发慌,仿佛时光遗忘之处。在北京很多个失眠的夜晚,坐在黑暗中,好几次我都幻想过会有这么一个场景:站在葳蕤的原始丛林前,周围空旷无人,四面八方都是我的回音。我泪流满面。不知怎么,想哭的冲动最近越来越频繁。而这种感觉离拉丁越近,冲动就越强烈。 那天刚下完雨,阳光刺透密林,给草地铺满了碎片般的光斑。我踩着这些光斑,独自一人沿着林间小道朝深处走着。光折射在我的脚上,我走哪,它就跟哪,怎么也没法摆脱它们。我默默走了许久,抽完了烟盒中剩下的几支烟。空气湿润,林子里只有我的呼吸声,比失眠的夜还要静。这就是拉丁,终于没人知道我在这了。 回来的时候,天色渐晚,老康建议在拉丁留宿一晚,等明天一早再出发。就住老康家。院子里的母鸡咯咯地叫唤着,我知道她们在干什么了。一位过早衰老的女人正在宰杀母鸡,旁边站着一位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帮忙扯着鸡脚。小孩羞涩地偷偷打量着我。老康女人将鸡头用鸡翅反剪着,吩咐小孩将盛血的碗端进厨房。她手中血淋淋的菜刀麻利地往鸡身上揩拭了两把,扑通一声,鸡已被丢进柴房。鸡还在动,两只脚不停地蹬踏着,有一刹那,我的心猛烈地颤抖了几下。 小孩像过节似的,在院子里滚着铁环,被他娘呵斥着去烧火去了。老康在褪鸡毛,只有我坐在院里的黄槐下,像什么也插不上手的闲汉。拉丁小得像个拳头,从街的这头走到那头,三五十步就搞定了。我几乎没看不到什么青壮年,几个牙齿掉光瘪着嘴巴的老人眼神里充满了好奇,纷纷瞥向我。他们一定嗅到了我身上带来的陌生人气息。 唯一的小卖铺在拐角处,我去买了盒烟。老板是个老女人,吸着旱烟,她用拉丁方言问我哪里过来的。我回答说从北京,她的嘴巴半天也没合拢。天很快黑了,白天的光在拉丁全面退却,稀稀落落的几个窗口开始亮起了灯。我听见山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