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噶尔之书
红柯
第一部
《新疆植物志》之一:一年生短命植物在当年完成其生活周期后,整个植株干枯死亡,来年再由种子繁殖,生根出芽长出新苗。它们主要沿天山北坡,从伊犁谷地由西向东分布,且大多生长在广阔的准噶尔盆地边缘。
乌拉乌苏的银月之夜
那次寒流,我们学校死了三个人。
值班员把校长叫来,校长接电话。是伊犁那边打来的,实习的学生喝酒误车被冻死在路上。打电话的老师说:没想到寒流会是今天晚上。校长摸根烟,几口吸完。值班员说:每年都有寒流,学生太大意了。校长抽另一支,烟团像他的呼吸。值班员说:往年是三月中旬,今年都四月份了还来寒流。校长说:“它要来,谁也没办法。”
寒流从西伯利亚越过西天山,横扫北疆。寒流一年两次,冬天那次最厉害,可没人怕它,冬天我们习惯了,挺得住。另一次在春天,最多加一件毛衣。
寒流每年都来,每年都要死人。谁也懒得去理它。今年这次,学校很重视,我们就记住了。我们在这儿上三年学,很自然想到前两年冻死人的事情。
学校在城市西郊,我们住楼上。林带前边是大戈壁,那里趴着许多石块。公路很远,滑动的汽车有点像石块。汽车经常翻到路边,就像那些冻死的学生。司机没事,最多磕破脑袋,在州医院住几天,单位用小车接走。小车从我们宿舍楼下过,喇叭山响,神气无比,我们很羡慕。
谁也没想到四月份会来寒流。我们感到冷,加上毛衣。积雪消一半不肯再消了,地上像镶了一层玻璃,走路打滑。我们在林带边看见蜷缩的树芽,它们肯定长不大,它们刚露出一点点,就遇上寒流。送奶子的老头说:“我的牛倒霉了,草长不好。”他说:“天暖烘烘草才发芽,阳光跟奶子一样,喝不到嘴,长个屁。”老头说的有理。哥哥他们1962年生的,喝不上奶子喝玉米糊糊,个子小小的,哥哥比我们低一个脑袋。
我们刚来那年春天,汽修班那个女生死在医院里。她是第一个穿裙子的。当时我们挤在食堂买饭,女生都看她,我们男娃娃才发现她穿裙子了。丫头细高个,穿裙子很带劲儿。我们看见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