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麻风病人的吻

[法] 弗朗索瓦·莫里亚克
献给路易·阿尔图斯 他的友人及仰慕者 弗朗索瓦·莫里亚克 1 让·佩鲁埃尔躺在床上,睁开眼。屋外蝉声盈耳。熔金似的日光,自百叶窗缝间流泻进来。涩味在让·佩鲁埃尔嘴里蔓延,他起身离开了床榻。矮小的身形跌入壁炉上的那面矮镜中,映出一张寒酸的脸:双颊深深塌陷;鼻子长而尖,鼻头泛红,似磨损了一般,同孩童耐心吸吮下的麦芽糖条没有两样;短硬的发楂在覆着皱纹的额头上劈出一个尖角;只消做个鬼脸,牙龈和烂齿便无所遁形了。他从未如此自我厌弃,悲悯地对自己说道:“可怜的让·佩鲁埃尔,出门散散心吧!”他伸出手,摩挲青髭参差的下颌。可如何出门,才能不惊动父亲呢? 下午一点到四点,杰罗姆·佩鲁埃尔先生必要天地噤声。这神圣的午憩能为他续命,缓解彻夜不眠带来的煎熬。他的午睡让整座宅邸陷入昏沉:房门不得开合,别说言语,就算喷嚏也得咽下。十年了,在他长吁短叹的调教下,不只让与家仆恪守着这份诡谲的静寂,连路人也养成了在他窗下屏息的习惯;甚至马车都会绕道,避免从他家门前经过。然而,饶是众人在他安睡时如此迁就,刚醒转的杰罗姆先生仍要怪罪碗盏叮当,或是犬吠与咳嗽。莫非他真信了绝对岑寂便能让自己无尽地睡去,如同河川入海,就此长眠至死?他总也睡不够,三伏天都瑟瑟发抖,在厨房里捧书偎灶,光秃秃的颅顶映照着火光。女仆卡黛特忙着熬煮酱汁,她对主人的关注,还不及对梁间悬吊的火腿来得多。倒是主人时常端详这农民出身的老妪,暗自惊诧:这个出生于路易·菲力浦王朝的女人,蹚过革命与烽火,见证过如许历史,却对世事一无所知,只识得饲猪。每年圣诞宰猪时,她那糊着眼屎的老眼总要挤出两滴浊泪。 尽管父亲睡意正酣,屋外的炎魔却诱着让·佩鲁埃尔。重要的是,这热浪能给他一份独处的安宁。他可以在屋舍投下的纤影中悄然潜行,也不必担心檐下缝补的姑娘们迸发的笑声(他狼狈的逃遁是她们讥嘲的谈资)。此刻正值午后两点,由于蝇群的缠扰,她们浑身汗涔涔的,在睡梦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