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人心
押沙龙
试炼一颗心 自序
这些年来,我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就是每个人固然各有不同,可作为一个整体,人类并没有本质变化。年轻人也好,老年人也好;现代人也好,古代人也好,他们本质上差不太多。至少就人心而言,太阳之下,并无多少新鲜之事。
古代人也曾这么想。而且他们想到这里,往往有种真理在握的兴奋。陆九渊说:“东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西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千百世之上至千百世之下,有圣人出焉,此心此理,亦莫不同也。”话里洋溢着一种乐观的自豪。
但是现代人想到此处,也许就会有些颓唐。技术当然不断进步,物质世界也更加繁荣,但是人心的改变却微乎其微。光明不断闪现,黑暗不断降临。我们曾经以为永久拔出泥沼的心灵,有可能重新陷入泥沼。人心的向上攀爬,竟是个西西弗斯式的过程。说起来,这也不奇怪。不管文化如何多变,我们的生物本能没有变化,我们的深层欲望也没有变化。我们心灵的核心之处,和古人没有多大区别。
但是这对于历史来说,是个好消息。如果古人和我们截然不同,那么他们的经验对我们也就没太大意义。正因为古心、今心相去不远,所以历史才能告诉我很多东西——不仅是关于时代的起伏,还有关于人心的奥秘。
那么人心到底是什么样呢?
鲁迅曾经评价陀思妥耶夫斯基说:“他把小说中的男男女女,放在万难忍受的境遇里,来试炼它们,不但剥去了表面的洁白,拷问出藏在底下的罪恶,而且还要拷问出藏在那罪恶之下的真正的洁白来。”人心也许就是这样洋葱似的东西,层层包裹着。我们自己也不知道内心有几层罪恶,几层洁白;更不知道剥落到核心之处,裸露出的是罪恶,还是洁白。
我这本书是关于历史人物的集子。写的时候不觉得,写完后再看,发现大多是乱世中的人物。当然也有例外,但总的来说,书里的人都经历了战争、动荡,或者王朝的衰败。为什么要挑选这些人物呢?也许就是应了鲁迅说的“试炼”二字。在平稳的时代,人们戴着社会的面具,涂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