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耳 红桃花

廉声
欠了一份难以偿还的债 已过多年,红记娘姨临终前说的话,她和那些人的故事仍在我脑际久久萦绕,掸拂不散。我有点后悔,当时不该说那句语意含糊的话,让红记娘姨确信我能把他们这些人的事记下来,写进书里,让许多人读到,甚至流传后世。那天半夜老人家离世时,神情怡然,脸上未见丝毫痛苦,而我从此总感觉后背如负芒刺,欠着一份难以偿还的债。私下咨询几个文友,包括一位出版社总编辑,若将这些人的旧事,糅合我不堪的少年记忆,可否写成文学作品?回复不一。或含糊其词说,这个么,可以试试,不过,从题材角度看不新奇,恐怕很难讨巧;或坚决否定说,呃,那些事么,其实不写也罢,那么久远了,时下这行市,这种老故事有人喜欢看吗?有文学价值吗?于是我越发地惶惑了。 年前,大寒之夜,这些人中的最后一位也走了。九十八岁高龄的老鲁伯在自家眠床上溘然而逝。他女儿月娟告诉我,前一日下午老人还在菜地里,拨开积雪,拔了青菜菠菜香菜,用竹篮装着给他们送去,看上去精神蛮好,脚步稳健不乱……家人从一只旧木箱里取出一套藏青色中式衣裤,一条浅灰色羊毛围巾,有张小纸片,写着“寿衣”二字。又从老人的床席底下找出一张绵白的纸,上面用小楷毛笔端正地写着几段话。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遗嘱。 遗嘱一共五条。第一条是对自己此生的小结,两三句话:一生无能无为,枉耗粮草而已;幸未伤人损友,聊以自慰;一死即了,从此无踪影,相忘于尘埃。后几条是对家人的嘱言:房产和一点余钱,留给女儿;丧事以最简单的方式处理,不发丧,不发讣告,不惊动任何人;灵前不燃香烛,不念经文,不动响器,有家人陪守一夜足矣;烧灰,骨灰不入土,撒在东山坡上。 是夜,守灵的人不多,除了家人,只有我和姚忠孝等几个亲近的外人。逝者着藏青色中式衣裤,颈脖间一条围巾,躺卧在床,如安然入睡状。至三更时分,守灵人腹中空空,姚妻提个保温罐子进屋来,罐里是炖好的白木耳羹,分盛在小碗里,给大家食用。白木耳羹炖得糯烂,配以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