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水船

熊生庆
最后一刀 一 七月的一个傍晚,杨柳街突然闹起来。人们都说,十九回来了,带着一个苗族女人。女人身着盛装,满身银饰叮当作响,像是刚从电视机里走出来。 十九是我三叔,小时背乘法口诀总记成三六十九,得了这绰号。我飞快往家跑,打算告诉我爸。以往这时候,我爸通常在睡觉。他上晚班,晚八点到转天八点,下班去公园下棋,中午回家。 院子里挤满了人,气汹汹把我爸往院角逼。我妈一把将我揽入怀里,推进奶奶生前住的小屋,嘭一声关上门。奶奶过世还不满年,屋子里残留着中药味。我眼睛泛酸,有点想哭。院子里吵得很凶,我趴在窗台上往外看,认出了叶小欢的爸爸叶屠夫。他光着膀子,冲我爸说,熊秉明,赶紧交人。李洋洋的爸爸李大耳抓住我爸衣领,咆哮道,要么交人,要么还钱,你选。 我爸被逼到墙角,慌乱中,他抽出藏在衣服里的菜刀,指着人群:谁看见了,谁看见的?李大耳说,就是看见了。人们纷纷附和:肯定被你藏起来了。我爸将菜刀横在胸前,怒道,谁过来我劈谁,看谁敢。叶屠夫冷冷哼一声,抢近前,左拳虚晃,在我爸挥刀的瞬间右闪撤步,顺势勾住我爸脖子,把他摔倒在地,夺走了菜刀。 人群终于散去,我爸怒骂,货,有种回来别躲着。我拿出铅笔和作业本,趴在书桌上假装写作业。我爸把我拎起来,提着往外走,我妈跟在后头。到街口李叔家羊肉粉店,我爸喊,老李,大碗两个,小碗一个。我小声说,妈,我也想要大碗。我妈说,儿子,你快些长大吧。 十九失踪三年了。此前,他是厂里的过磅员。虽是临时工,但提到他,厂子里没人不知道。这主要归功于两样事。 先说头一样。那几年厂子里流行估重赌彩头,两伙人凑在一起,找个估重对象,说定要押的东西,一瓶酒、两包烟、几个罐头之类,双方各估个数,然后过秤,谁估的数最接近实际重量谁赢,反之则输。玩这个,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三叔只消瞅一瞅,报个数,跑不了。石头、砖块这类笨家伙,三叔搭手一掂,八九不离十。厂子里刚传出三叔名头时,有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