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变

邢周
邻居送来那封信时,我妈妈吴妙贞正在给我洗澡。这是我父亲立下的规矩——用我弟弟洗过的水给我洗,我从没想过澡可以自己洗,或是去钢铁路桑拿浴。别的地方吴妙贞都给我洗过了,她让我“自己洗洗那里”,她说的时候很不耐烦甚至有点怨气,说完把眉头紧皱的、涨红的脸转开了,好像我做错了什么。她这种态度总让我很尴尬。我站在汤水混浊的大铁盆里,把紫色的药皂在手里搓转了几下,开始洗那里。这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金翠莲把一封白皮的信交给我妈妈,严肃地说着什么,一边飞快地探头往院子里瞭望,好像这小院里的炭仓、这间平房里面藏了什么她不认识的人似的。我赶紧蹲下。虽说让金翠莲看见了并不吃亏,我也并非觉得这具发育不良的身体有什么可羞耻。我蹲下,是因为讨厌这高得可怕的女人,她的脸那么长,还留着那么长的波浪发,有一双突出的金鱼般的眼睛、焦虑的眼神和一张更加突出的又宽又厚的大嘴,本该长门牙的地方只有一个她丈夫的拳头留下的豁洞,还有一对单薄的招风耳。这一切面部特征都加强了那种对恶毒信息情有独钟的气质。被这样的女人看见裸体是不吉利的。 院门总算是关好了。吴妙贞在院里拆开信,她一边看一边整理烫成大卷的头发,向前弯的细长的后颈露出两簇可爱的浅棕色绒毛。我之所以看得这么细致,因为没有见过比我妈妈更美丽的女人。她站在那儿看着信,背慢慢地驼了下去,就像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变老了。她捏着那封信,心事重重地朝屋门转过来,好像拿不定主意是该进屋,还是继续留在院子里。她慢慢地把信对折,又折了一次,拿指甲掐着折痕又捋了一遍,这才往屋里走。我注意到她的脸色苍白,阴郁。像被那个女人传染了什么病。 晚上,趁吴妙贞去外面上厕所,我和弟弟石头儿偷偷读了那封信。 半夜里,我被尿憋醒了。吓了一大跳。 惨白的月光插进屋里,斜斜地铺了半间屋。石头儿坐在里屋门前的马扎上,只穿着裤衩背心,攥着吴妙贞的一只尼龙手套,眼巴巴地凝视着父母卧室紧闭的门,无声地流泪。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