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谣
叶不归
一
他死了,晚春时候葬在了渐鸿塔下,坟前有一株野樱花树,树高三丈落樱满地。
一九五零年晚秋,他随部队开赴朝鲜战场。
归队前半月,他天天都独自爬上渐鸿塔,带着干粮凭着栏杆,目光炙热的眺望北方,不屑的瞥了一眼西厢,心底丝毫没有故乡。
那年,刚满二十的他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家有一妻,无子。
一九五五年开秋,他回来了,目光呆滞的注视故乡,胸前佩着三枚闪亮的勋章。
他回来了,他的心没回来。
他的右腿在一场战役中中弹,弹头穿透了大腿骨,导致了他后半辈子必须要依靠拐杖。
年仅二十五岁的他,收起了那三枚闪亮的勋章,狠狠地压在箱底,终日闷在西厢谁也不见,醒了就喝酒醉了就睡,日子如此反复。
醒了醉了,都是一样的落寞。
这样过了三个月,妻子不甘其颓丧,一气之下也便跑了,回了娘家改嫁他乡去了。
夜沉无月,透过昏黄的灯光可以看见,一个落寞的身影佝偻着腰,坐在一张矮板凳上,身旁放着一根约莫三尺长两指宽的棍子,棍子顶端已经被磨得圆滑而隐隐透出了光泽。
他身前的炉子上放着一碗刚出锅的红薯,淡淡的白烟裹着诱人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子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却并没有动作,而是从怀中掏出军用水壶往嘴里猛灌了一口。
他嘴里砸吧了两下,又往嘴里猛灌了一口,接着两只手抓起红薯,也不剥皮,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就狼吞虎咽了起来。不消两分钟,一碗红薯就进了他的肚子,他抓起水壶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左手抓着水壶右手撑着棍子站起身来,吹熄了油灯,一瘸一拐的往西厢走去。
“梆梆”的声响在那只空碗里回荡,燃烧的炉火像是闺阁女人绣花鞋上的红。
夜凉如水,比夜更凉的是人心。
村里人也知道他的事,原本的战斗英雄变成了这副模样,任谁也是唏嘘不已的。
但此时却是谁也不肯再去多劝他半句话了,三个月的时间已经将他们的心变得坚硬麻木了起来,仿佛再多劝他一句便是一件极为可耻的事情了。
老人们除了摇头苦笑不再多话,年轻人恶其颓丧皆与他断绝了来往,连懵懂的小孩也隐约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