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虫

沈正攀
父亲赋闲在家后,他的行为日益让人难以理解,素来憨厚正直的他,临近晚年,头上套了颜色缤纷的大帽,摘取后又露出色彩诡异的小帽,最底下是一层光洁油亮的头皮还是花白的发丝,没人知晓。 清凉的早上,屋角落的鸡笼在村落里最先骚动,太阳是被公鸡闹醒的,接连的哈欠化成一阵阵凉爽的风,母鸡咕隆咕隆躲闪着公鸡的扑袭,父亲脚趾缝夹着人字拖,将鸡笼牌位般的木板门抽上来,鸡群相互追逐着跳出笼子,开始一天的自由生活。这在以往数十年里都是我和母亲干的事,父亲对这样的琐事从不插手。最后一只公鸡昂首淡定地踱出了木鸡笼,场面和从前有些不同,鸡群没有聚在一起欢快地啄食谷粒,有跳到桌上吊嗓子的,有只从厨房里急速跑出来,嘴上叼着淌油的青菜叶,旁边一只看见了正拔腿朝它奔去。 村里很多人家都买了低吼如发怒公牛的摩托,父亲也跟风做了多年的骑士,那天早上他去买黄瓜籽和番茄籽,却从脏乱的仓库里推出了多年不用、轮子空瘪的自行车。不知道他是不是推车去过修车铺,中午回来时,前后轮胎鼓胀得像两条头尾相接、受驱使的蛇。父亲去种子售卖部带回了葡萄藤、草籽和几包花种,母亲一见他回来,劈头骂他早上放鸡不喂食,让鸡群将家里搅得一团糟,这一骂持续了一下午,母亲嫌他去得太久,最可恶的是还买错了种子,骂声里提到游手好闲的农民和整天赌博度日的混混,似乎在警示父亲小心堕落下去,将来跟他们一个德性。 父亲不理会骂声,从仓库找来锄头、铁锹和塑料桶,他在前庭卖力地弯腰锄草,埋下嫁接过的葡萄藤,播下那些在未来将繁茂成长、绚丽多姿的种子,给覆盖住它们的松软泥土浇些水。村里念书的孩子们双休日总是不肯安分地待在家里,他们结成小团伙,在村里村外的道路和田野上游荡,再过一阵子,等气温升起来,他们将泡在池塘或水渠里消遣多余又闷热的时光。不远处沿水泥路走来的正是这样一群少年,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是来找我父亲的。少年们踩着春天的尾巴,肩上扛根长而瘦的竹竿,臂上挽一摞结实的绿色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