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腔

宁以安
阿雅在夜色里坐起身来,侧耳听一听隔壁房间里,妈妈还在睡,发出有节奏的呼吸声。她穿好衣服,把床铺理好,环顾一下卧室,确认身份证、钱包、火车票、手机充电器等等小物件都没有忘带。拉杆箱她怕拖出声响来,所以就费力地提着,小心翼翼地打开家里的防盗门,一步一步地挪下楼梯的台阶去。 好不容易下了楼,穿过一条小胡同,胡同的尽头通向一条小街道。阿雅停下来,站在路边招出租车。凌晨的寒气一点一点地透过薄薄的衣服渗到骨头里去,阿雅咬咬牙,想,她是要奔赴他的,重重的阻力都阻挡不住她。她甚至从这里面体会到了一种舍身的壮烈。 还是四五点钟,天还未明,小城的街道上空旷沉寂,一两盏路灯昏昏地亮着,似乎千年万世地就是这样昏昏地亮着过来的,也将千年万世地这样昏昧不清地亮下去,印着灰白的水泥路面上静寂不动的梧桐树影。她心里莫名地就浮上一层哀凉来,这哀凉是来自后一个她的。她提前就拿来了过去一段时间之后的那个她该有的眼光来看现在的自己。 阿雅是玲珑城医院的护士。护理学校毕业便开始上班。 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森森,当年高考时在小城的五所中学里拔了头筹,报了北京的医科大学,那时候这是多么让阿雅羡慕的呀。森森暑假结束,临去报道前的同学宴她都没去,一个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闷了整整一下午一晚上,她想,她的人生,五十年六十年就这样敲定了,再也没有什么新鲜的期待,再也没有引着她兴高采烈地奔向前去的“盼头”。她是站在十八岁就看到了她人生的尽头。随后的四年,她也没跟森森联系过,曾经也那么好过,两个人一张桌子,在最后一排,她得感冒,拿一大叠卫生纸每隔五分钟擤一次鼻涕,她自己都觉得恶心,然而森森把她用过的纸巾攥在手里。上课时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额头上都是冷汗,桌洞里森森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也握出汗来。 她想,她不再跟森森联系是因为一点属于自尊的东西。 前段时间,听她妈妈说,森森毕业回家来了,进了小城第一医院做大夫。 阿雅听着就有些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