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食记

北京的雨,从来不讲道理。 其实北京本不爱下雨的。大学头三年的时候我还记得,北京的雨就好像沙漠的花一样罕见而美丽。每每降临时,步履轻盈,携着她纱一般的轻雾,留下些许彩虹的念想。 这是让风湿病人都能心折的妙雨。 大学的第四年,正如爱情小说里的七年之痒,家长里短中的更年期,毫无征兆的就那么来了。北京突然爱上下雨,动不动发起疯来,把羽翼下的所有人往绝处逼,恨不得使所有心灵简化再简化,集中再集中,全身心地和它对抗,然后被它单方面的狂妄宣告压倒。 雨中的行人对前方共打彩虹伞的两个男人不感兴趣,也仿佛没看到那个蒙着头疯跑的黑裙女人,大雨是种合理化的巫术,大家对这雨中的一切见怪不怪、浑然不闻。撑着太阳伞的我几乎是最正常的那个人,但是没有人留心这些。 我于是在某场雨中坚定了潮湿的脚步,毅然朝食堂进发去。 已然料想到食堂里的空气跟电饭煲里的没什么差距,白白的瓷砖地上是鼻涕一样的黑色污水,每个人身上都是疲惫、不耐的气味,他们的嘈杂是腹中的呓语。 那种感觉,就是在泥塘里徒手抓鱼,腥,滑,鱼在你手里疯狂扭动,它粘腻的生命本能和不断张合的愚蠢吻部让食客失掉了一颗曾经表示要永远高悬的恻隐之心。进食者淡漠到了极点,如果把周围的生物掷到锐石上,它苍白的鳞片会卷边、渗出一丝血迹,然后继续痉挛一样的扭动,咀嚼仍然在继续,直到注视着它死到不能再死。 雨后的食堂,很容易发生激情伴奏的凶杀案,我不会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吃鱼,以免死于卡刺引发的心肌梗塞,或者鱼刺直接捅破喉管,成为我尸体增生的透明骨骼。 人的气味暂盖过了食物的气味,人的温度更甚于食物的温度,人类和食物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和我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和我一样的食客,可他们都是被胃支配的可怜生物。因为当时我没有饿,是为了防止接下来的时间感到饿,预支自己消化的额度。 因此,我的驾临无形之中免于受欲望驱使的高贵。肉身,肉,肌纤维等等都是值得鄙薄的有形必朽之物,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