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嫁
梁浅
我是一个应该死在夏天的人,却堪堪活过了这个冬天。
烟花在窗外绽放,又是新的一年。
我活着,打我爸妈的脸。我寻死,又伤了夫家的体面。
我吊着一口气,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这些人满意。 烟火停歇,屋里只剩炭盆在噼啪作响,提醒我这里并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
张婆子拿着个铜盆进来,喉咙里咕咕隆隆说不出一句整话。我摇了摇头。她面无表情地退出了屋。
从我被接进赵家,就是张婆子在我床前伺候,除了嘴巴碎了些,这人没别的毛病。但我喜欢听她扯闲篇。她把赵家从祖上三代到下面两代的腌臜事说了个遍,打发掉我等待死期的枯燥无聊。
但她应该没料到,我不仅爹不疼妈不爱,连阎王爷也不肯收。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求赵夫人放我一条生路,你们儿子心心念念、寻死觅活为的可不是个姑娘,如今他走了,你们强行把我配给他,他在下面也不会感念你们的恩情。
赵夫人轻轻皱了皱眉,抽出被我握住的手。
她年纪比我爸妈都大,那双手倒是比我的还要细嫩。她从开襟处抽出一条轻软的丝帕,擦拭手上被我抓握过的地方。走前隔着手帕拍了拍我手背,一个字都不屑给我,只留下这条看上去脏了的帕子。
眼看我短时死不掉,不知道赵家用了什么法子,那天以后,张婆子便再听不见声音,也说不出话来。
我把她害成这副模样,防备着她给我饭里掺沙子,床上埋细针,背地里戳小人。但是没有,这些折磨活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只在她的故事里,不在她的行事里。
除了三餐伺候我汤食,张婆子并不在我跟前待着。她半个时辰来一次,拿着铜盆用眼神问我要不要小解。她身上像装了更漏,每次打帘进来,总能赶上自鸣钟打鸣。 我从求生到寻死,只有一线之隔。
那天张婆子刚伺候我吃完饭,又替我擦了身子,帮我小解,换了身干净衣裳。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又进来,端着那铜盆看向我。我突然没了耐性,扭过头冲她破口大骂,求她行行好,别再折辱我,给我个痛快,送我走吧。
骂声混着吵闹不休的自鸣钟,好像永远没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