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逍遥
赵既明
我认识她是在一个雪天。
那是隔壁村子里演傩戏,不知怎的来了个正经的弋阳腔班子。说是正经,也只是比普通的乡村班子齐整些,说到底还是几个走街串巷的江湖艺人罢了。我央求师父,她没说什么,给我准备了几块茶饼,就让我下山了。我还是尼姑打扮,拿着鸡毛掸子充拂尘,赶着天亮之前到了戏台。到的时候稀稀拉拉已经不剩几个人。热闹的花脸打戏都已经演完,我很是丧气,暗地责怪师父硬要我换厚衣服、装干粮,误了时间。
好在台上咿咿呀呀的还在唱,我不懂,找了把椅子坐下,才发觉台上的人也穿着一身僧袍,正和我两厢对望。她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看得我脸上发热。
她唱的哀婉多情,我听得如痴如醉。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她真的在看我,我总觉得她对着我笑。我从小除了百家姓千字文,只读过几卷佛经,到头来脑内空空,只剩下“色空”二字。正瞎想,她却已经唱完下了台,笑吟吟的走到我身边。
“小师傅,也来听戏?”
我恍恍惚惚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觉得她笑的好看,像是花圃里未开熟的那朵红牡丹。我只想着不能平白听人家一出戏,慌慌忙忙竟然扯了脖子上的长命锁塞到她手里。她愣住,待反应过来,竟是“噗嗤”一声笑的花枝乱颤。
“小师父,你当我是来讨赏的?出家人的东西我怎么敢收,你回去替我念几遍经,愿佛祖保佑我梨园得意,就是我的造化了。”
我胡乱点头。她也许是没见过尼姑,觉得有趣,便挽着我的手说:
“小师父要是下山,可以去东城的茶园子听我的戏。那茶园子还算干净。”
我仍是点头,不知中了什么邪,还在把长命锁往人家身上塞。她只好接过去拿在手里,从头上拔下一只玉簪子送给我。戏班子的人催她,她应了一声,转过头对我温温柔柔的说:“对了,我叫小如意,小师父可要记好了。”
她款款离去,像是春天的山风。我攥紧手里的玉簪子,从此失了魂魄。
我下山那日雪停了,洋洋洒洒的铺在山道上,整整九百八十一级台阶,我一级一级扫完,然后回身朝着山门磕了三个头。师父在山上敲响了钟,零星几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