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化成灰烬

姜播
那天我起床比平时早了一些。手机的闹钟还没响,就已经睡意全无,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窗户外面的天空上有一道橙色的裂痕,云是灰色的,末梢还浸着一点蓝。这几种颜色慢慢的互相渗透着,不一会就变成一片雾蒙蒙的白色。我爬起来准备去洗澡,坐在床沿上,怔怔地发着呆,不知不觉地就将手摸向床头的香烟。打火机咔哒咔哒地弹出微弱的火苗,狠狠吸进去身体的烟雾才提醒我,等一会要去公安局给父亲办理销户了。 小叔会开车来接我,昨晚临睡前,他特意打了电话给我,让我定好早起的闹钟,公安局的办事大厅要提前去排队。电话里,小叔的语速很快,声音拘谨又苍老。他快速地跟我嘱咐第二天销户的流程,像早已把这套说辞在心里默背了无数遍,只要告诉了我,这一个小任务总算完成了。我沉默地听他讲完,嗯嗯答应了两声,也没什么想多说的话。这漫长的悄无声息持续了好一会儿,只听得见话筒那头的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吞咽口水声,他好像要说什么,但忍住了。挂电话之前,我分明听到了那边传来一声遥远又沉重的叹息。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跟父亲家那边的人都很像,明明是亲密的关系,却比陌生人还要跟无话可说。我记得小时候每个周六都要去住在城东头的奶奶家,像例行公事的交差一样,上午出发,午饭前赶到,吃完饭后大家坐在局促的客厅里看一小会儿电视,也没太多话讲,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而专注地盯着屏幕,偶尔的寒暄就像湖面上咕咚一下消失的水泡,短暂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过一会儿,奶奶一定会起身轻轻地说一句:“早点回去,太晚了该堵车了。”然后我们和小叔一家就都各自默契地穿好衣服准备离开,所有人都像刚刚萍水相逢的初识,周遭的一切仿佛冷冷清清的,反正那时我年幼,只觉得无趣,而且与奶奶和小叔更谈不上亲昵,他们好像就是与我无关的陌生人,甚至还比不上爸妈平日里在院子里遇到热情攀谈的邻居叔叔阿姨。因此,对于每周都要被迫来参加这么一场聚餐,简直是我童年阴影,后来竟发展成为了躲避周六去奶奶家,我开始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