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梁山

聂恩金
他成了千万富豪,与喜欢的人结婚,好朋友们常相聚,最亲的家人还未老。 喜悦的泪打湿了枕巾。 他捂着头费劲爬起来,方才想起来是一场梦。 一碗干豆子在火炉上吱吱作响。啤酒瓶子东倒西歪卧在地上。一只袜子蜷缩在鞋里,刺鼻的味道似有若无。 他想,看来煤气中毒和买彩票一样。 院子里传来二旺的叫声。 那只比他还脆弱的生灵,捡于深冬街头的一场暴雪。一天一夜没喂食竟还能把尾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它的眼睛亮晶晶的,像黎明像落日。它总是这样,不管昏暗的雷雨,还是冷清清的黄昏。 “傻狗”,他拍了拍它的脑门,炸裂的疼痛直钻太阳穴。 他决定去趟驼梁山。那有座古文寺,很多人都去那里。有做生意的,有离婚失业人生失意的。他们的愿望惊人的一致,求金榜题名,求药到病除,求观音送子,求发家致富。他们把大把大把的钞票塞进功德箱,跪求寺庙的师父加持,买很贵的香插在大堂香炉里,然后对着泥菩萨像一边磕头一边报上身份证号。很难说他们拜的是佛,还是自己的欲望。 这里的师父他只认得一个,释空法师。他很和蔼、慈祥,总是静静地听每一个焦虑的香客诉苦一番,再谦卑地点头行礼,道一句“随喜赞叹”。他能熟练地默诵《金刚经》等神秘而古老的梵文,把善男信女千篇一律的愿望转达给慈悲的佛祖。他备受尊敬,以至于每个香客见到他都忍不住弯腰磕头。 只有他从未磕过头,甚至懒得行礼。他的嘴皮都不愿意张开,总是很轻佻地喊他“爹”,为此释空法师有些愠怒。他收起慈祥,严肃地命令他,“你只能喊我师父。我已经出家了,你再用世俗那套称呼,是对佛祖的大不敬”,有时候他会压低声音,似乎在自言自语,“连那些八十岁老太太见到我都恨不得跪下来磕头,你这做儿子的一点尊敬也没。” 所以他这次没有直接找释空法师,而是溜进了法堂后面的僧人宿舍。 两个僧人似乎在争吵,似乎又不是。显然他们注意到他进来了,其中一个端着茶缸,朝他打招呼,“怎么你小子不结婚了,也要学你爹出家了?“见他的表情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