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雪》
沛安
沙雪
我第一次见到肖冰穗是在火车站,那天爸启程入伍进驻南沙,他一走就是许多年。
壹
那个寒冷早晨我依旧被尿意迫醒,迷迷瞪瞪地进了卫生间,脸颊边有双腿抖得厉害。
“爸?”
我仰头看去,是妈在镜子前细致地抹面膏,“你爸早出门了。”
我猛然惊醒,开门见有个高壮的人影耸在楼道里,被唬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才认得是爸。他穿着身灰扑扑的军大衣,背上驮着巨大的行囊,头上盖着黑皮帽,身形头一次像极了北方人。
他似乎对我笑了笑,让我回去穿衣服。“今天到外面吃早餐,有油条,茶叶蛋。”
日出之前寒气逼人,我们仨并肩走在空旷的大街上。路边是结块的积雪,人行道又滑又窄,爸很快地被挤到了马路牙子下面。雾气把还能亮着的几盏路灯噎住了,呕出哈气似的光,与远方的阴云浑成一片。从前阴云都是从工厂的大烟囱里冒出来的,现在倒闭了好几家,阴云反而拼命地往大烟囱里钻,也呛不起来空心锅炉。入冬以前还有下岗职工坐在厂子门口抗议,爸怕冷,一次也没有去过。入冬以后妈说今年的煤炭不够,屋里太冷。爸说南沙很暖和,他就去了。
快到了火车站,才找到一家早点摊。爸要了两碗豆浆,两根油条,两颗茶叶蛋。他摘下帽子,新剃平的头显得很小。我坐在妈膝盖上,与他对着喝豆浆。爸深深地埋下头,苍白的嘴唇像被钩住的大鱼,在苍茫的江面下翻滚着。或许是怕嘴唇融化在豆浆里,他喝得很急,转眼间豆浆就见了底,而我的嘴唇刚被豆浆沾湿。后来妈接过碗来,我在一旁用牙齿磨着油条。爸用灵巧的双手把油条撕碎放在我面前,拿过被我含湿的那条,用他比旁人多四颗的细密牙齿咀嚼起来,声音像南方夜里春雨拨弄着花草,这是坚韧的北方植物所不肯承受的。
等我们吃完早饭,天稍稍亮了些。街上有人开始走动,一辆自行车将迟缓的人影破开。后座上的小孩贴在大人的背上避风,他颈间的红领巾小火苗似着了起来,那张脸顷刻间被烧得龇牙咧嘴。
爸若有所思地看向我,“李雪程,明年你就上学了,要好好读书。”
妈把豆浆碗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