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
斯茅
90年代初,我们家来到这座小城时,206国道刚修好。国道修得规整,路灯、行道树、交通指示牌,一应俱全。
高标格的路灯——从前我们只在电视上见过——和电视上天安门广场前的中华灯长得一模一样!半个村的村民都走出家门看路灯。最好奇的要数没上学的小孩,下午放学后,书包还在屁股后头一扇一扇的,也拖着鼻涕追在施工队后面,日日如此。
路灯亮了,小城的夜也亮了。以往日入而息的乡人,夜晚有了去处,沿着国道能走两公里。
虽是国道,车并不多。国道上偶尔闪过几辆汽车,必然引得我们一群小孩呼喊:“看啊,有轿车!”目光久久追随远去的尾气。
国道两旁没有什么高楼,多是低矮的小瓦房,一层或二层,在南方潮湿阴霾的天气里,这些瓦房也散发出阳光晒不透的霉味。平时已是如此,要是在三四月的回南天,墙壁渗水,镜子满是水渍,十天半个月照不清脸。此时谁都不奢望阳光能晾干衣服,不越晾越湿就不错了。只好尽量穿些平时瞧不上眼的衣服,阴干发霉也不可惜。
这样大半个月后,阳光终于冲破云雾。却也吝啬,只是秀气地投下几缕。此时,墙面的青苔绿得耀眼,仿佛给房子披上一层外衣。若阳光再晚来半月,它们只怕要长成草了。
两侧瓦房各往后退不到10米,是一块连一块的农田。田块有几厘地,一两分,两三分,多也不过五六分,尽是弹丸之地。人多地少,就是这么小块的农田还要分割成更小块,用来种稻种菜。有田地的人,都分外热爱这一爿小田,四时不闲,耕种不辍。天还蒙蒙亮,三三两两的人就挑着粪桶去地里忙活。至于这爿小田种些什么,他们恨不得每一厘米都计划好。角落里种韭菜,豆架下面点两棵茄子,芹菜旁边挤一挤,几丛小香葱的位置就有了。这样种着,常年不用买菜,若哪些菜吃不完,还可以给东邻西舍送去点,互相调剂调剂。
小城没有所谓的城郊。出了三街五巷的袖珍县城,便是绵延的村庄。村里的房子,家家户户挨得近,像一丛丛蘑菇,密密匝匝聚集着。我们是这丛蘑菇中小小的一朵,在南方多雨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