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害怕跑进风里

常彩俐
1 李方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丧失对季节和温度的分辨能力的,她自己也不记得了。但自从搬进新房子之后,她只觉得冷,南北通透的户型和海景房的地理位置带来了疑神疑鬼的穿堂风。 她不是没有想过解决办法。先是买了很多袜子,纯色的,条纹的,印着小熊小兔子的,袜子紧紧裹着凸起的踝骨,后来是换了法兰绒的厚窗帘,也不顶用,总觉得湿冷的风无孔不入,像猫一样在她脚边绕着,踢也踢不走。李方苓觉得很烦,想发脾气,想抓住风的脖子,在手臂上缠上几圈,狠狠丢出窗外。 王秉把妻子的这一症状归结为更年期。 有一天半夜李方苓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在房子里绕圈,检查所有的窗户,紧紧闭合每一片窗帘。听到响动的王秉起来上厕所,看到李方苓正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和窗帘搏斗。 “又不是寒冬腊月,哪来的风?也不知道是抽什么风。” 王秉的冷嘲热讽落在耳朵里,李方苓没有吭声,其实她自己心里明白,所有的变化都是从搬家之后开始的。 太吵,李方苓主要是觉得王秉太吵,一百七十多斤的中年男人肥体横陈在沙发上,把电视开得很大声,把手机开得很大声,从早上到晚上,从卧室到厕所。当吹进客厅的风开始有些暖意的时候,李方苓出现了幻觉:好像搬进这个家里的不仅仅是她和王秉两人,还有笑起来只能看到烤瓷假牙的广告明星,看着有点眼熟但完全叫不出名字的演员,脸像动漫人物一样有尖角下巴的网红,毫无感情波动的新闻主播…… 每当王秉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李方苓总觉得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呼啦啦跟在他的身后,然后朝着李方苓扑过来。她总是觉得噪音余音绕梁,一群人叽叽咕咕地悬浮在王秉的身边。 李方苓只能躲去厨房,因为只有厨房是王秉几乎不会染指的地方。但她好恨,她已经在厨房里度过了太多的时间,为什么如今坐立不安的是她,只能在厨房里获得一点安宁的是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但委曲求全的还是她。 是委屈吗。 委屈这种情绪就像是一颗种子,只要在心里种下了,就会生出丝丝麻麻的细根,扎进每一处血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