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落的世界

李晓荷
第一次看见沈源的时候,恰逢家乡突发洪水。我一个人蹲在大门口的石狮子上东张西望,有一点幸灾乐祸。其实洪水并不太大,加上我家地势高,几乎没有什么损失。我背着父亲,偷偷趟过院子里过膝的浑水,蹲在石狮子上,看门口长长的街道如同被过度灌溉的黄土地。泥巴混着粪便,三三两两漂浮着日常用的器皿,白色塑料袋无处不在,装纯净水的瓶子,瓶身与瓶盖分隔两处漂浮,像是永不屈服战无不胜,哪怕掉了脑袋也保有不死之身的战士。 我正欣赏着这并不常见的风景,兴致阑珊之时,一艘铁皮船闯进了我的视线,船上有个男人与我目光对视,我还没解出他那眼神里的涵义,他便扭头对身后的人说了句什么。很快,铁皮船驶到了我的面前,一双白嫩的大手伸给我,我愣住了,他说:“快点,到船上来,不用害怕。” 原本我也没有害怕,一秒钟里,原本想要做些解释,却无法抗拒那双摊在我面前的手。 欣喜若狂的握住他,然后顺利的坐到他身边。 到达临时救助站后,我鼓起勇气抬头看他,白净的脸,没有笑容,坚毅沉默,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嘴角边一颗小小的褐色的痣。 我从兜子里掏出时常把玩的九连环放在他手中,然后没等他拒绝便转身跑开。脚丫子拍打着浅浅的泥水,腿上被泥点溅的噼里啪啦。 那是父亲几年前去苏州时带给我的礼物,至今我也没能解开,于是时常带在身上,无聊时便取出来把玩,渐渐成了牵魂记挂的物件。有词云:清愁不断,问何人,能解连环?就这么送出去倒也没觉得可惜,谁让手边就带了这么一件信物呢。 再见到沈源,是在技能培训班里,想必是我们都不喜欢与机器打交道,于是选了古书修补的课程,虽然非机器专业如今是冷门,但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却是人满为患。小镇上的人,没什么大志向,在时代的潮流里勉强不被淘汰,能保住自己喜欢过的小日子,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有吃有喝,有书看有字识,不被冰冷的机器驱逐,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上课的第一天,我一进门就看见他,于是特意坐在他身后。我摊开纸笔,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