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對悲劇人生的體驗不可謂不“豐富”:「幼年喪父的經歷使他對人生的悲劇有了過早的體驗,而伴隨尼采終生的病痛和羸弱的體質則使他飽嘗人生的痛苦。」——因而在各種疾病的煩擾下,尼采對健康有著一種本能的執著追求,他在給朋友歐文·羅德的一封信中寫到:“我時常受到一種沉重而抑鬱的心情的折磨……啊,我多麼渴望健康啊!一個人衹要想到某些東西必然會出自身更長久地存在下去,他會給怎樣地感謝每一個美好的夜晚,每一絲溫柔的陽光,甚至每一次正常消化的良機呵!”
我慶幸他多病,同時也羡艶他,肉體的痛苦固然給人帶來生活的不寧和對生命的擔憂,但是在某種情況下,肉體上的痛苦能使一個人忘掉在別處所受的痛苦。更確切地説,一個人告訴自己:對靈魂和對身體不會有一樣的症藥!——那是我對疾病所抱的人生觀,清醒的、直面悲痛的人生觀。
尼采主張一種悲劇人生觀——大致來說,便是在生命悲劇的演唱中感受美的壯觀和人生昇華。但他同時也認為,人生的痛苦除了痛苦自身別無解救途徑,這就是接受痛苦,直視痛苦。而人們往往靠痛苦來增強生命力,又靠增強的生命力來戰勝痛苦。
實際上我無法與人們同感,甚至覺得有些愚蠢,從前我認為尼采是位悲觀主義者【悲觀主義者是看透了人生痛苦的,同時悲觀主義者也沒有直面人生痛苦的勇氣和力量,它想使人通過禁止生命之慾——斷絕痛苦的來源的方式來剋服人生的痛苦】。我錯得徹底,尼采持有一種悲劇人生觀,我才是那個悲觀主義者,這是我與他最大的不同。
對於尼采來說,人生的悲劇性主要體現在生命的易逝和人无盡渴望的矛盾。每一件事都誕生又死亡了,每一個個體也在誕生和死亡。人們不甘於被流逝的世界帶向流逝,於是乎努力造就世界的“存在化”、“凝固化”,希臘哲學家對世界本源的追問不也是這種努力的一種體現嗎?更有甚者巴門尼德、柏拉圖,在生成流變的世界“背後”設定了一個“存在”的“真實的世界”,由此人們可以在那裡求得生命的歸屬。
但是,尼采認為,所有這些“理性的”的努力都祇不過是用一種虛無的東西來取代現實的生成流變。——即實質上既沒有剋服生成所帶來的人生的無意義感,又在根本上否定了現實世界和人的生命本身。人們的苦難依舊,而且還增加了生命力量衰退所導致的苦難。生成流變是真實的現實,人要剋服生成獲得生存的意義也是真實的道理。這兩者之間的對立和矛盾就是人生悲劇性的根本所在。這也是我最愛尼采的地方,他道出最無意義也“最有意義”的事實。
生命本質上便是痛苦的,人生不過是在痛苦和無聊之間搖動的鐘擺。悲痛是美的,尼采是悲痛的,我當與他一同飲酒發瘋、哀嚎哭泣。
(另“酒神精神”代表一種悲劇人生觀,因此我無法對此做出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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