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E.L.I.N新名字的故事
《新名字的故事》 「回家的路上,我忽然间想起了她的表情,那种混杂着痛苦、恐惧和厌烦的表情。为什么?我又想起了小学女老师晕倒在地时那凌乱的身体,还有梅丽娜失控的身体。我开始漫无目的地观察大路两边的女人,忽然间,我觉得我一直以来都生活在一个很自我的世界里,我的目光非常局限:我只能聚焦于那些女孩身上——艾达、吉耀拉、卡门、玛丽莎、皮诺奇娅、莉拉还有我自己,以及学校里的女同学,我从来没有关注过梅丽娜、朱塞平娜、农齐亚·赛鲁罗以及玛丽亚·卡拉奇。唯一一个我带着忧虑研究过的是我母亲一瘸一拐的身体,只有她才能对我产生威胁,我担心自己忽然变成她那个样子。这时候,我非常清楚地看到了这个老城区母亲们的形象。她们都很焦躁,同时又听天从命,她们薄薄的嘴唇紧闭着,背弯曲着,或者用很难听的话责骂那些折腾她们的孩子。她们的身体都非常消瘦,双眼凹陷,颧骨凸出,或者是屁股非常肥大,脚踝水肿,胸部下垂,拿着沉重的购物袋,最小的孩子都扯着她们的裙子,想让她们抱。哦!我的天呐!她们也就比我大十岁,最多大二十岁,但看起来她们已经失去了女性特征,那是我们这些姑娘家最在意的东西,我们会通过服饰、化妆凸显我们的女性特征。因为生活的艰辛,因为年老的到来,或者因为疾病,她们的身体被消耗了,她们的身体越来越像她们的丈夫、父亲或者哥哥。这种变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因为要做家务吗?是从怀孕开始的吗?还是从挨打开始的?莉拉也会变得和农齐亚一样吗?她那精致的面孔也会冒出来费尔南多的特征,她那优雅的步伐也会变成里诺的样子吗?迈着八字步,双手甩得很开?我的身体也一样,有一天也会被毁掉,不仅仅会浮现出我母亲的样子,而且会浮现出我父亲的样子?我在学校里学到的一切都会慢慢消失,城区会占上风,那些思想、行为方式,所有一切都会混合在一起,像个黑乎乎的泥潭,古希腊哲学家阿那克西曼德会和我父亲混在一起,圣吉米亚诺的诗人福尔格雷会和堂·阿奇勒混为一体,化学的原子价会和池塘混合,希腊语的不定过去时、古希腊《神谱》会和索拉拉兄弟的傲慢粗鲁混为一体,就像这几千年来城市中发生的一切,越来越混乱,越来越堕落? 太阳很炎热,热气笼罩着海湾和城市,混乱的想象、思绪和欲望总是会搅乱那一行行的文字,要重新回到字句里很需要毅力。我期待着会发生一些事情,能让我完全投入进去,从而摆脱面临的这一切:天上、地上和海里的那些鄙俗的生活。 这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但同时也非常有冲击力,就像被人猛地推了一下,被人拽着胳膊,被迫做一件事情,尽管这件事情对你非常有吸引力,但你知道那并不适合你。你知道,如果情况允许你可以避免去的话,你会婉言拒绝的。加利亚尼老师根本就没有想到,我没有合适的衣服可以穿。上学的时候,我总是穿一件非常劣质的黑衬衣,老师还能期待衬衣下面有什么呢,像她身上穿的那种内衣和内裤吗?衬衣里面很不得体,衣服下面是贫穷和失礼。 「“我们吃饭、喝酒,然后去睡觉。” “明天呢?” “明天我们吃饭、喝酒,然后去睡觉。” “他们星期天晚上也在吗?” “不在,星期天我们吃饭、喝酒,只在下午睡觉。” 我隐藏起我那种自嘲的语气,硬着头皮说: “我有空。我不吃不喝,不睡觉。」 「后来在伊斯基亚岛,一天又一天,他一直在充当解救者的身份,他让她恢复了感觉,尤其是让她感觉到了自己。是的,他激起了她的感觉,一行行句子,核心的东西就是复活,是一种欣喜若狂的复活,突破一切束缚,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乐趣,好像是一种新的束缚,一波又一波。他和她,她和他,他们一起重新学会生活,会排除那些生活的毒,重新营造一种新生活——一种纯粹思考和生活的欢乐。」 我会明白她不是在玩一场夏天的轻浮游戏,而是内心感受到一种极端强烈的冲击,这种感觉从头到脚席卷了她。 我已经习惯于讨得所有人的喜欢,别人对我的喜欢,对我来说是一层亮闪闪的盔甲。 我是第一次离开那不勒斯,离开坎帕尼亚大区。我发现我害怕所有东西:我害怕坐错火车;害怕尿急但找不到厕所;担心如果天黑了,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会迷路,担心会被偷。和我母亲一样,我把所有钱都放在文胸里了,有好几个小时,我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同时我又莫名其妙地感觉到自由。 时间沉寂下来,那些年发生的重要事件就像飞机场传送带上的行李匆忙滑过,你只要把它们拿下来,写在纸上就好了。 那段时间里,我唯一真正感兴趣的是并不是夫妻生活的幸福,而是激情的幸福,那种善恶交织的混乱,这一切都发生在她的身上,而不是我身上。 现在他封闭在自我的世界里,像一头猛兽一样在咆哮——在内心咆哮,但表面上很沉默。 我一直都会很害怕:害怕说错话,害怕语调太高,害怕衣服穿得不得体,害怕表现得猥琐,害怕自己没有真正的思想。 在这对父女身上,我看到了我从来没有过的体验,我永远都不可能有的体验。这种体验是什么呢?我一时也无法具体地说出来,那也许是一种因训练而得来的能力,让世界上的事情成为自己私事的能力;而我,也就是在考试中才能炫耀一下自己知道的信息,我总能考到一个好成绩,但这根本算不上是一种重要的能力,思维模式才是最重要的,不仅仅是把每件事情都缩小为个体的战争,还有自我的表现。 我回到那不勒斯的生活,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带了一把坏掉的雨伞,在一阵强风下,这把伞在你的头顶合上了。 那不勒斯教给我的东西,在比萨可以用得上,但我在比萨学到的东西,在那不勒斯却用不上,而且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是一种障碍。那些文明用语、修饰过的声音和外表,我从书上学到的语言,还有在拥挤的地方表现出的礼节,都会让我被绑住了手脚,都是我没办法摆脱的事情。 她的生活中充满了各种或好或坏的事情,惊心动魄的事情,和我经历的一切相比,毫不逊色,时间只是毫无意义地过去,偶尔见见面很美好,只是为了听一下另一个人的脑子里疯狂的声音,还有这种声音在另一个人脑子里的回响。 整个世界都消失在一片混乱之中,我无法在我的内部找到那种恢复秩序的权威。
载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