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色朱自清散文
宽容
从前我和我父亲的关系总不是很好,在我肄业后更是水火不容。 那时我最憎恶他的迂腐,刻薄,他的吝啬,怯弱;更有他的寡孤。 他看不惯一切有违自己内心准则的事情;这个准则是什么,那大概便是他的与生俱来的刻薄和吝啬。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性格;我想,他自己大概也并不想如此;只是在基因的影响下,个人意志似乎无能为力;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古如此。 上年因为他回家时摔到了头,经历了生死,我便对他有些宽容了。我不再跟他如宿敌。亦或他也是对我宽容了,终于包庇了我从前的忤逆他的不顺。现在他只是常常地带着比以前更柔和了的嗓音叫我过去他那里看看。 当然,他的性格是没有什么本质的改变。 之所以会如此揣测他的性格,厌恶他的刻薄吝啬,以及孤寡,不过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罢了;我就是那个和他一类的人。人总是对像自己一样怯弱,一样性格,同样缺陷的人有着强烈的排斥,不想被别人将自己与其归为一类,试图以此划清界限——“我与他是不同的”。 那时他还有些个朋友。他弟和他同一个单位,还有他的姐夫。后来就不欢而散,兄弟也僵了些。再后来,他便是现在这个样子,成为孤家寡人了。吝啬也就更吝啬了,或者,就一直如此。 外面唯唯诺诺,在家不一样。在家可盛气凌人,看不惯的,看不顺的,都要一番指示。俗话说的窝里横。大概这样说也总不算错。 就这样,年少的我对他的一切嗤之以鼻;挪移他的孤寡,鄙视他的吝啬,蔑视他的作为父亲的权威;视如仇敌,话不投机。 现在我二十八,正要到所谓的“而立之年”。我生来怕见威严,怕听见刻薄的话;怕遇冷落,更怕嘲讽。更有的众里挪移打趣,平常人随随便便过去的,我竟不能。对于常人,这都是日常无用分出脑袋牛之一毛的算力来思考而随便过关的,于我都是尴尬。由此,便是增添了许多烦恼。刚认识的,还未认识的,一面之缘的,就可轻而易举地予我以轻薄言语;我便苦苦冥思何以被轻视,被挪移;终究寻不到答案,至于到后来竟恐惧厌恶社交来;遗弃了许多旧日的交情,手足的兄表,竹马的发小。至于今日,怕是与我父亲无甚区别,亦是孤家。因此,我便不得不对他宽容起来。 似黛玉的敏感多虑,又无湘云的爽朗空阔;身无一技,偏又与生俱来无用的强烈自尊心;如此一来,便变态般扭捏拧巴起来。 倘能学会阿Q的精神胜利法,想来就无这般恼人;但终究只是个脱不下长衫的孔乙己。 近来,无论手中钱财的多寡,对那些曾慷慨解囊予我,坦荡款待与我的旧友,新友,对他们向我仅仅是极少的,无关影响的,不甚重要的问借,都令我纠结彷徨;愈加吝啬计较起来。愈是孤另,愈是像寒冬里的裹身的被子似的让我难以出手。金钱在这个时候给予我莫名的安全感,在我放弃了旧日的人情世故之后它是我的另一个透光的窗户,我便紧紧握持住。 审视一番,我和他竟越来越相似,愈发成为了昔日不厌其烦地唾弃的誓不苟同的模样。我不禁悚然。 更又思忖:究竟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上,使得我视己弃如敝履呢?当然没有答案。便只好释然了。人终究是要生活着,所以除了接纳自己还有更好的方法么? 由此看来,并不是我宽容了他,是我宽恕了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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