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正处在被父母催婚、催着生孩子尽快走上所谓人生正轨的女儿来说，能在正式步入20代后半的农历正月看到《明亮的夜晚》真是太好了。 《明亮的夜晚》讲述的是女主人公智妍离婚后从首尔搬到老家熙岭，在熙岭重逢了仅见过一面的祖母，随后与祖母一同回顾曾祖母、祖母、母亲与自己这四代女性的故事。有韩国网友评价《明亮的夜晚》既是一本女性间的“年代记”，也是一本讲述女性友谊的“连带记”。从曾祖母和新雨大婶，到祖母和喜子，妈妈和明姬阿姨，智妍和智友，她们既是心意相通的朋友，也是互相搀扶的亲人。他们在每个时代下各有各的苦衷，都被迫过上了一条压抑与寻求自我解放的道路，但万幸的是她们的身边都有一位始终相守牵挂的女性，四条友谊线穿越时空，在隔代的姻缘中分别又重连，通过作者心思缜密、细腻微妙的描写十分精巧的呈现在了我们面前。 既然是女性视角，女主主人公，又是韩国女作家的长篇小说，buff叠满，这本书必然离不开对女性主义的探讨。其实纵观四代女性，也许时代发展境遇不同，但她们都被男权社会下的男性视角与权力体系压迫的喘不过气，在一隅阴影的角落中苦苦挣扎，有人在沉默中爆发，有人则在沉默中灭亡。祖母与智妍在沉默中爆发，但爆发的代价是遭受千夫横指，甚至是家族中女性角色的责骂与羞辱。 祖母的丈夫善南在南下前其实已结婚生子，在后来的妻子来找到她后，她毅然决然的选择离婚，独自领养户籍上已被划走不属于她的女儿。全程知晓善南已婚的父亲是婚姻悲剧的帮凶，女儿不过是泼出去的水，和谁结婚都是关上门才知道的后话，面子上过得去不让人诟病最重要。但祖母在离婚后不仅没收到善南的道歉，还成为人们嚼舌根的茶余饭后，这不得不让人感慨，社会对女性的敌意如此之深，女性究竟何时才能成为主体主导自己的婚姻。 「我也没有接到道歉。”听着祖母的故事，我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口。“我已经知道他瞒着我有了别的女人，可他竟然把错误都推到我身上。”“……”“他说自己的心已经不在我这里，留不住他的心是我的错。如果我们早早地分手，他也就不会有外遇了。” 还有人公然指责祖母。男人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欺骗她，祖母肯定是知道他有老婆还跟他结婚的。“这女的也好不到哪里去。”祖母知道，这是众人的最终结论。因为人们一直都是这样。丈夫打了妻子，人们会说女的也有不对的地方；丈夫出了轨，人们会说女的也有过错。这些话的核心向来便是，是女人为男人创造了这样做的机会。 我看着祖母的脸，回忆着不由自主地对别人大喊着“去死吧”时的心情。前夫始终不肯向我道歉时，我也对他说过“去死吧”。我说着自己以前从未说过的恶言恶语，却感觉自己受到了这些话的暴击，可是他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受伤或内疚。我说出的那些话从他那不接纳任何事物的光滑表面被弹回来，打到了我自己的身上。 她一点都不喜欢南善，只是不想成为老处女，只是为了告诉别人自己在正常地生活，所以她欺骗了自己。她认为南善完全有资格成为自己的丈夫，因此便无视了心中的警告。祖母用曾祖父的声音想了想：“我有什么了不起的？“」 小女儿智妍的前夫出轨，出轨后母亲对她的离婚非常不解，甚至去心疼先犯错的前夫，指责智妍出轨是一件有损“妇德”、让家庭蒙羞的事情，对女儿的痛苦漠不关心。这极大的加深了智妍与母亲的矛盾，让女儿决定离开首尔，也正是离开了首尔才有了遇到祖母的契机。 「妈妈话里话外听起来好像和男人一起生活就有希望，但是仔细听的话反而会觉得，妈妈才是对男人不抱希望的那一个。只要不打女人、不赌博、不出轨，是这样的男人就足够了。对一个人最深的绝望也不过如此？ 我知道人们很容易对男人产生共情，就像人们在谈论我们的离婚时非难我那样，就像那些知道他出轨的人也在想象着我是如何为他创造了出轨的契机，然后指责我。但就连妈妈也不关心自己的女儿，而是同情起别人的儿子，无视我的痛苦，这让我感到崩溃。」 母亲觉得女儿离婚是一种羞耻，为什么羞耻？其实理由很简单，因为母亲将自己角色定位为一个“平凡家庭的妻子”，她渴望平凡，渴望稳定，而离婚、出轨，这些婚姻中的意外代表的是变数，是一种幸福与安定表象上违和的裂痕，是他人眼光里被审判、被批评、被排挤的理由，她不想过这样的人生。她只想让自己闭上眼睛乖乖躲在这个名为“平凡”的小圈子里，画地为牢，就算痛苦与窒息也自己扛着，人生靠的就是一种隐忍，女人生来也许就是要投入婚姻中沉默着赎罪。 「反抗的话会挨两拳、三拳，而且不会赢。不反抗的话，挨一拳就可以结束。”我想起了说这话时的妈妈的脸。“输也是赢。”“如果因为别人欺负你，就跟他们一样使坏的话，你也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扼杀自己就可以活下去。”这些话充满了失败感，因为认定了就算反抗也不可能赢，于是早早地缴械投降。我是多么蔑视那种心态啊。为了不被那种心态影响，我挣扎了那么久。我讨厌强迫我这样想的妈妈，抗议说自己不想过那种屈辱的生活。可是，为什么我愤怒的箭头总是指向妈妈呢？为什么不是向着那些让妈妈选择屈服的人呢？如果我在和妈妈一样的环境中长大，我肯定会做出和她不同的选择吗？我能像自己想的那般理直气壮吗？我试着把自己放到妈妈的位置上，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妈妈说过，平凡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生活。还说因为和爸爸结婚，自己也组建了平凡的家庭，因此她很高兴。以前我不太理解总是把这些话挂在嘴边的妈妈。我在脑海里画了一个圈，在里面写下“平凡”这个词。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的人生、不突出的人生、不显眼的人生，因此是不会成为任何话题、不会受到任何评价或审判、不会被排挤的人生。不管那个圆圈有多么狭小和令人感到痛苦，都不能从里面出来。也许这就是妈妈的信仰吧。听着熟睡的妈妈的呼吸声，我这样想。」 此外关于本书的标题，明亮的夜晚。何为夜晚，文中的四代女性走过的百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从日本帝国主义统治到战乱、复兴，从贫穷、流浪、苦难与走出困境，这四代女性犹如在一片漫漫长夜中摸索，摸索一种温饱求生的方法，摸索一种心灵上的宽裕与自由，寻求一条解放自我本体的道路。但这长夜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的夜，而是充满隐隐光辉的明亮的夜。如果人生是长夜，照亮漫漫人生路的又是什么呢？我想，那一定是爱。是小说中那些女性人物之间的互助与友爱，支撑着彼此，走过了人生里的一程又一程。是在沉默与规训中爆发的反抗，是对人生主导与前路的奋力争夺，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发声浮出水面，有越来越多的光芒点亮长夜，让这新一程的苦旅不再被旧时代的洪流所裹挟淹没，让新时代女性的样貌逐渐有了轮廓，再到清晰明了，然后登场，直到站稳脚跟。 希望我身边可爱的女性们，大家都能互助互爱，支撑着彼此。 祝愿我们全体女性都携手跨过漫漫长夜，早日迎来明亮的未来。